著名作家、编剧周梅森的最新长篇《我本英雄》是继《我主沉浮》后的又一长篇力作,也是其政治经典小说三部曲之二。故事的展开接续上篇《我主沉浮》后汉江省文山市,银山市在经济改革中的纠纷问题。在这里,周梅森刻画了一个可敬可佩的省长形象,而又以极其尖锐的笔调评点了像章桂春这样的政治小人。
如果说周梅森的小说是一种政治模式的话,周梅森总是一次比一次更强烈地激活了这种模式,《我本英雄》正是这样一部独树一帜的重要作品。这部作品以其思想的光辉照亮了读者的阅读视野,证明了站在时代制高点上的作家完全有能力突破模式、进而突破自己。周梅森以敏锐的目光抓住了中国当代社会发展的尖锐矛盾冲突,具有鲜明的批判态度和理性思索。
小说讲述为摘掉欠发达的帽子,文山市委书记石亚南和市长方正刚一味追求GDP,为七百万吨钢铁的上马呕心沥血,却酿发了一场重大经济灾难。他们大搞地方保护主义,按官场潜规则办事,不惜违规违纪,最终造成该市最大的企业家吴亚洲自杀谢罪,一百六十多亿扔进了水里。石亚南、方正刚痛定思痛,千方百计挽狂澜于既倒,但仍没改变被查处、被撤帜的命运。在严峻的考验面前,石亚南、方正刚们最后交出了令人满意的答卷,政治品格得到了升华。小说真实生动地表现了石亚南、方正刚这些决策政治家在改革过程中形成的“历史原罪”,和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所面临的困境。小说找开并探索了这个决策群体,并对这个鲜为人知的决策群体进行了全新阐释,揭示出了具有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的题旨。这些高级领导干部的艺术形象新颖独特,鲜活灵动,使得周梅森新近的这部长篇小说《我本英雄》大放异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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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年春节前两天,赵安邦患重感冒住进了医院。节前的紧张忙碌和西伯利亚冷空气到底把他这个经济大省的省长撂倒了。住院后高烧时断时续,把夫人和身边工作人员吓坏了,搞得谁也没心思过年。更糟的是,许多必须参加的活动全没参加,连年三十的团拜会和大年初一的党政军各界联欢活动都缺了席,不免要引起种种猜测。作为省内最醒目的政治明星之一,在这种传统节日一直不露面,肯定是件不太正常的事,甚至下面有些同志会怀疑他出了问题。自从老部下钱惠人出事后,社会上关于他的传闻就没断过。赶巧的是,中央有关部门一位领导年前过来搞调研,留在省城过春节,路透社的马路新闻想必会更加丰富了。
汉江省去年倒下了两位市长,文山市市长钱惠人和平州市副市长刘培。两个案子都进入了司法程序。刘培和他没啥关系,谁想联系也联系不上。钱惠人可就不同了,此人和他共事二十多年,突然腐败掉了,老百姓有些议论也正常。不管心里怎么不舒服,他都必须正视这种生态环境,都得承认这场感冒来得不是时候。
住院住到第五天,也就是大年初三上午,感觉好了些,赵安邦强打精神和省委书记裴一弘一起,参加了对省城环卫工人的慰问活动。好在这日气温回暖,主要活动又是在室内进行的,才没出什么洋相,电视新闻里的形象应该还过得去。
和环卫工人一起吃过饺子后,裴一弘试探说:“安邦,你还能坚持吗?能坚持的话,我们一起去看看中央有关部门的那位领导同志,陪他一起吃个饭吧!”
赵安邦打着喷嚏,摆手讨饶说:“算了,算了,老裴,你陪吧,代表我了!”
裴一弘打趣道:“我代表不了你啊!要我说,你还是去吧,这种时候不能生病啊,外面又有人在瞎传谣了,说你老兄已经被中央有关部门带到北京去了!”
赵安邦开玩笑说:“那位领导同志不还在咱汉江省城过年吗?就算要把我带走正法,也得年后了吧?哎,老裴,你说我们是不是连生病的权利都没有了?”
裴一弘半真不假道:“安邦,你别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身居高位,咱们就是不能轻易生病,就得像明星一样在必要的时间和必要的场合,出现在必要的电视新闻里,否则就是问题啊!还不能用生病做解释哩,你解释不清嘛,就算人家在医院亲眼看到了你,你仍然摆脱不了得政治病的怀疑!你说是不是?”
赵安邦强忍着一个喷嚏,“这倒也是,得这种政治病的人又不是没有!我有时想想也觉得挺有意思,一方面权力缺乏有效的监督;另一方面,这种不是监督的怀疑和猜测又无所不在,咱中国老百姓的政治敏感性真堪称世界一绝啊!”
裴一弘说:“也怪不得老百姓,他们的敏感不是没来由的。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特定国情,决定了目前我们的社会正处在一个腐败的高发期嘛!”
赵安邦叹息道:“是啊,钱惠人和刘培就倒下了嘛……”却没再说下去。
裴一弘倒说了起来,“刘培不谈了!钱惠人可真够麻烦的,进入司法程序后还死缠着你不放哩,对腐败事实百般抵赖,净扯工作违规,说跟你老兄学的!”
赵安邦“哼”了一声,郁郁道:“这我能不知道吗?钱惠人被双规后就一直这么说嘛!他是我的老部下,我过去的一些作风对他也是有影响,这我得承认!”
裴一弘觉出了赵安邦的不快,笑着打哈哈说:“好了,好了,大过年的,不谈这种烦心事了!哎,安邦,你回医院歇着吧,我还得继续赶场当明星哩!”
和裴一弘告了别,昏头昏脑回医院时,钱惠人的面孔老在赵安邦眼前晃。
想起钱惠人,赵安邦心里就隐隐作痛:这位老部下曾经那么能干,从文山到宁川,是跟着他披肝沥胆一路冲杀出来的,为改革闯关付出过沉重代价。到宁川后更是功不可没,把宁川的GDP搞到了一千四百多亿。可也正是在宁川任职期间,钱惠人通过自己老婆崔小柔和一个叫许克明的家伙挪用三亿公款收购炒作上市公司绿色田园,把这家公司搞成了他们夫妇的私人提款机。省委决定立案审查前,赵安邦希望钱惠人主动交待问题。钱惠人倒好,什么账都不认,说自己从宁川四个机动账户调动三亿资金,是为了挽救一家被ST的本市上市公司。只是违规,不存在腐败问题,还口口声声说这种违规操作长期以来是得到他支持的。
这就让他陷入了被动。钱惠人的腐败是他最先发现的,原则立场决定了他不能包着护着,况且许多同志又在那里盯着。可坚持原则却没落个好结果,知情者骂他爱惜羽毛,对老部下不讲人情,不知情的干部群众却怀疑他包庇了钱惠人。
更让赵安邦恼火的是,违规操作和违法犯罪的概念也混淆不清了。主管纪检的省委副书记于华北抓着违规做了不少文章,明里暗里四处感叹,倒底违规操作后面掩饰着多少腐败啊!裴一弘今天好像也话里有话哩,起码是在抱怨:没有他和钱惠人早年的违规闯关,或许就不会有钱惠人的腐败,他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专车到省人民医院后门缓缓停稳了,赵安邦仍坐在车里,沉着脸想心事。
警卫秘书下了车,拉开车门,悄声提醒说:“赵省长,咱……咱们到了!”